蒋玉函是个戏子,名叫琪官,地位不高。各位一定都有所耳闻吧。
贾宝玉赴冯紫英的宴会。席上提议作[悲愁喜乐],伏笔宝玉、薛蟠、冯紫英和蒋玉菡四人的姻缘。尤其[悲愁喜乐]酒令,对应史湘云的[乐中悲]曲子,加上妓女云儿作陪,曹雪芹伏笔史湘云与冯紫英订亲的线索非常明显。
而且,只看冯紫英的酒令,以及冯紫英和史湘云前后出场,脂砚斋都提到[卫若兰射圃],可知卫若兰不过是陪客,真正主角是冯紫英和史湘云。他们才是夫妻。不提。
上文我们逐条解读了[悲愁喜乐]酒令,除了冯紫英和云儿(代表史湘云)互相呼应,伏笔冯紫英和史湘云的姻缘和结局之外。贾宝玉、薛蟠和蒋玉菡的四句[悲愁喜乐]酒令,每一句都对应在座的四位男士一人之姻缘,而不只是“自说自话(详见上文)”。
[悲愁喜乐]酒令在蒋玉菡说出“花气袭人知昼暖”后,薛蟠突然跳出来大叫不妥。带出袭人是贾宝玉房中人的隐私。
薛蟠这种大嘴巴,论及表弟房中事给外人很不妥当。贾宝玉尴尬,蒋玉菡更尴尬。
不过,薛蟠的打岔却也结束了[悲愁喜乐]关于众人姻缘的伏笔。由袭从冯紫英和史湘云头上,拉回到蒋玉菡和贾宝玉身上。而他们这次邂逅,更是一明一暗两条重要线索,直接影响了《红楼梦》的结局。
(第二十八回)少刻,宝玉出席解手,蒋玉菡便随了出来。二人站在廊檐下,蒋玉菡又陪不是。宝玉见他妩媚温柔,心中十分留恋,便紧紧地搭着他的手,叫他:“闲了往我们那里去。还有一句话借问,也是你们贵班中,有一个叫琪官的,他在哪里?如今名驰天下,我独无缘一见。”蒋玉菡笑道:“就是我的小名儿。”宝玉听说,不觉欣然跌足笑道:“有幸,有幸!果然名不虚传。今儿初会,便怎么样呢?”想了一想,向袖中取出扇子,将一个玉诀扇坠解下来,递与琪官,道:“微物不堪,略表今日之谊。”琪官接了,笑道:“无功受禄,何以克当!也罢,我这里得了一件奇物,今日早起方系上,还是簇新的,聊可表我一点亲热之意。”说毕撩衣,将系小衣儿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,递与宝玉,道:“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,夏天系着,肌肤生香,不生汗渍。昨日北静王给我的,今日才上身。若是别人,我断不肯相赠。二爷请把自己系的解下来,给我系着。”宝玉听说,喜不自禁,连忙接了,将自己一条松花汗巾解了下来,递与琪官。
我们先说一下明线。
蒋玉菡的[悲愁喜乐]酒令,[女儿乐,夫唱妇随真和合]就是指他与袭人的姻缘。日后贾宝玉做主,将袭人嫁给蒋玉菡,脂砚斋在第二十回有批语可以参考。袭人的判词也写明了这点。
宝玉看了,又见画着一簇鲜花,一床破席。也有几句言词,写道是:
枉自温柔和顺,空云似桂如兰。
堪叹优伶有福,谁知公子面无缘。
袭人的判词很简单,简单说就是白瞎袭人千好万好,却便宜了蒋玉菡,终究与贾宝玉无缘。
贾宝玉与蒋玉菡初识,就表现得“情真意切”。那个时代公子与伶人间并不平等。贾宝玉出身豪门,初识一定要馈赠给蒋玉菡点礼物以示欣赏?
贾宝玉将扇子坠的玉玦作礼物也是应该。而蒋玉菡有意思回赠了茜香罗汗巾,多少有点暧昧。
一来,贾宝玉当天系了袭人的汗巾,与蒋玉菡交换后,等于是袭人与蒋玉菡互换,算是二人日后姻缘伏笔。
二来,两位男子互换汗巾,一个公子,一个伶人,暧昧大于尊重。
蒋玉菡本就周旋于王公贵族门下,难免瓜田李下。贾宝玉与他相识却如此亲密,注定会有谣言。何况他们互换汗巾,本就说不清道不明。也为后文贾宝玉被打埋下伏笔。贾宝玉私交伶人戏子,被打也不冤枉。
这些都是明线,影响并不大。下面再说暗线。
贾宝玉和蒋玉菡相识这一段描写,需要注意几条线索,非常重要。
一,蒋玉菡。
二,扇坠、玉玦。
三,北静王。
四,茜香罗汗巾。
五,松花绿汗巾。
第一,蒋玉菡谐音“将玉含”,含玉而生正是贾宝玉。
曹雪芹不会无的放矢,他给蒋玉菡如此取名,就和冯渊一样,蒋玉菡是贾宝玉重要的“影”。
日后花袭人嫁给蒋玉菡,“夫唱妇随真和合”,仍旧算是与贾宝玉姻缘的一种延续。
花袭人要多说一句。除了“袭为钗副”之外,她与林黛玉一样是草木人,又一天生日,与秦可卿一样兼具林黛玉。
花袭人嫁给蒋玉菡生活美满,其实是“宝黛钗”三人姻缘的另一种结果的伏笔。
蒋玉菡是贾宝玉的“影”,还需要换一种思维。也就是与焦大影射贾家骄狂自大类似。
后文忠顺王府上门索讨蒋玉菡,而蒋玉菡此时却周旋在北静王门下。
双王争“玉”,争得既不是戏子蒋玉菡,也不是贾宝玉,而是贾家的势力。
还记得秦可卿出殡当天,北静王悍然出席时,邀请贾宝玉去他府上和海内名士聚谈,以及将御赐的“鹡鸰香念珠”代表的兄弟之情送给贾宝玉,我们就说他是不臣不恭,不敬不法,野心勃勃的拉拢贾家结党,要图谋不轨。
贾家此时就像那“蒋玉菡(将玉含)”,原本是皇帝的人,却投奔在北静王门下结党营私。
双王争“玉”,争得是贾家背后的势力和立场。后文忠顺王之所以上门翻脸,就与贾宝玉这次见蒋玉菡的伏笔有关。
第二,忠顺王的封号“忠顺”,可知是皇帝亲信。对应他的敌人比如北静王和贾家,自然不忠不顺。
贾宝玉一见蒋玉菡,送出扇坠玉玦,换得蒋玉菡得自北静王给的茜香罗汗巾。等于是贾家与北静王在交换。
玉玦代表决断之意。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:“范增数目项王,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。”《左传·闵公二年》“公与 石祁子玦”晋代杜预注曰:“玦,玉玦……玦,示以当决断。”
贾宝玉送出玉玦,预示贾家决定与北静王结党。
汗巾,有缠裹,捆绑之意。
北静王给蒋玉菡(将玉含)茜香罗汗巾,等于将贾家拴住,与之结党。
所以,贾宝玉和蒋玉菡互换玉玦和汗巾,代表双方正式结党。才有后文忠顺王代表皇帝恼羞成怒来贾家发难。他要抓蒋玉菡(将玉含),岂非就是要收拾贾宝玉代表的贾家!
第三,茜香罗汗巾为茜香国女国王进贡,预示贾家之败与女儿有关。而贾宝玉之败,也与林黛玉有关。
贾宝玉用袭人的松花绿汗巾交换了茜香罗汗巾。他回去后要把茜香罗汗巾给袭人,可袭人终究没要,而是换下来找了个空柜子锁了起来。
袭人对茜香罗汗巾保持距离的态度,与林黛玉将鹡鸰香念珠弃之于地的意思一样。这两样来自皇权的珍贵东西,贾宝玉当成宝贝,却被袭人和林黛玉弃如敝履,带有强烈的政治隐喻。
茜香罗汗巾代表与北静王的结党。
鹡鸰香念珠代表北静王的招揽。
贾宝玉喜欢,隐喻贾家对富贵的贪恋和盲目追求。
林黛玉和袭人弃之不顾,则是洞悉自保之道应该远离争权夺利,不要以身犯险。尤其不要与北静王有任何不法不轨的纠缠。
另外,这两样东西背后都有皇帝虎视眈眈,贾家伴君如伴虎,皇帝才是他们的“天”。不忠于皇帝,却暗藏不轨之心,与藩王结党,势必要被消灭以除后患!
为什么代表贾家决断与北静王结党的玉玦是扇子坠?皆因他们与北静王结党注定是“散”!
所以,蒋玉菡出场,看懂玉玦和茜香罗汗巾,就能看懂贾家最终为什么被抄家。
当然,茜香罗汗巾,借助袭人到底还是引申到了林黛玉身上。
贾宝玉代表贾家;袭人又代表林黛玉;松花绿汗巾的“绿”就是“黛”。“绿玉”就是黛玉。
元春省亲不喜欢“绿玉”,就是不喜欢黛玉。
贾宝玉代表贾家,用松花绿汗巾影射的林黛玉,换来茜香罗汗巾代表的“富贵”,预示贾家日后会牺牲掉林黛玉(人参养荣丸),这在元春省亲,和林黛玉芙蓉花签都有伏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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